破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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破局
雇傭兵們邊用火力壓制，邊迅速退往地窖，因為它連接著可以逃生的山林。
屋內的白琳瑯聽見槍響，瞳孔驟然冷縮。南宮蒔已在她掌控之中，漠鷹攻打死神基地的結局亦毫無懸念，好端端的怎又橫生枝節？
軍方做夢也不會猜到，顧擎安實際效命於血獄。而當初身中變異體的軍人能自行產生抗體，全都依賴巳月的血清樣本。他們愚蠢地以為，只要有抗毒疫苗，漠鷹的突襲計劃定然無往不勝。哼，屆時便送她們一個大大的驚喜。
抗毒疫苗裏勾兌了“虹粉佳人”。該病毒進入體內起先沒什麽異常，連精密的血檢設備都能騙過，除非在某種光子煙霧的催化下，才能發揮出真實威力。前一秒還浴血奮戰的軍人，後一秒即將變成喪失思維的狂暴體。
難道說……白琳瑯腦子裏閃過無數個念頭，渾身汗毛瘋狂炸開，偏偏這時，子彈呼嘯著攪碎空氣，在水泥地上帶出一溜火光。
危急關頭冷月破門而入。想到最壞、最難以置信的結果，他刻不容緩地打開地窖暗門。裏頭漆黑一片，他抽出照明條遞給白琳瑯，讓她自己先跑。為今之計，只能先想辦法甩掉追兵。
狹長的甬道纏滿了蛛絲，最初那段路，頭頂的巖層十分低矮，讓人險些透不過氣，但沒多久洞頂和周圍就變得開闊了。
身後猛然襲來一股勁風，白琳瑯似也察覺到了，回頭的瞬間嚇得汗不敢出，幸虧男人剛勁有力的手臂快速攬過她。她身體扭轉了半圈，待心神歸位，銳利的刀鋒已先發制人。
“冷月！”
緊要關頭，幾個雇傭兵及時趕到，與強敵展開了殊死搏殺。
跑出一段距離後，冷月立刻拿匕首撬開子彈底座，將火藥灑在傷處，同時甩開打火機翻蓋。劇烈的疼痛令他情不自禁顫抖起來，空氣中彌散著焦糊的氣味，但至少血止住了。
十餘米開外，矯健的身軀跌打翻騰著，軍刀對軍刀，拳頭撼拳頭，雙方勢同水火。巳月的速度在明顯下降，待她和幾個動作快的雇傭兵趕到，冷月當機立決發動了第二重機關。厚厚的石門從頭頂砸落，激起鋪天蓋地的粉塵。
見巳月遍體鱗傷，他心頭一緊，從衣袖上撕下幾條碎布，替她先做了簡易的包紮，但血實在太多了，深色的布條很快被浸濕，他看不行又撕了兩條，卻被她摁住手腕，幅度細微地搖了搖頭：“你們走吧，我來斷後。”光是她肩頭那片鮮紅，失血量已十分可怖，如今左肋又多出個血洞，任何一點發力都會導致雪上加霜。
蝙蝠群的進攻未必能真正阻擋特種部隊，他們早晚會爆破石門。就她現在的狀況，與其說斷後，不如說送菜來得實際點。想到接下去可能發生的事，他緩緩用槍抵住了她額頭。
她腦袋仿佛千斤重，眼前也出現了疊影，卻依舊努力撐著精神：“別，我不想是你。”
看情形確實命不久矣，對方沈默片刻，最終抹去了她嘴角的血絲。夜寒徹骨，殺手的命運多半以死亡為歸宿，原也沒什麽值得留戀。
被石門隔斷的另一側，特種兵憤恨咬牙：“該死！準備炸藥爆破！”
不用他提醒，隊友已輕車熟路固定起炸藥包，與此同時，他似乎發現了什麽，耳朵謹慎地貼上巖壁：“有東西在叫！”
死寂中再度傳來聲響，像野獸的嘶鳴，又像鳥類扇動翅翼，眾人紛紛側耳傾聽。聲音還在持續，但很難分辨出來自哪個方位，大概巖石對聲音的傳導比空氣要快，加之空間封閉，那鳥不鳥、獸不獸的聲響仿佛水乳交融成了某種怪異的音波，一圈圈回蕩在巖壁間。
沒等大家回神，他握匕首的手突然高高擡起，對準巖壁縫隙插了下去。
滾燙的鮮血從縫隙中噴湧而出，濺了他滿嘴，地面隨之劇烈震動起來，大家盯著“吱嘎吱嘎”不斷炸縫的巖壁，噤若寒蟬。那一刻，所有人心臟都停了半拍，而對面的東西也被按了暫停鍵似的，瞳孔直勾勾盯著“入侵者”。
相較普通蝙蝠，它們體型要大很多，尾巴擰起來酷似長鞭，亦有鋒利的鉤爪。說時遲那時快，一只蝙蝠率先“子彈出膛”，刀鋒劈開空氣，但它的速度竟然更快，不但輕易躲過了殺招，尾鞭還咄咄逼人地抽向對方脖子。這就帶點侮辱性了。
腥臭的勁風直撲而來，隊友暗道不秒，邊後退邊用軍刀橫擋在胸前。鉤爪不偏不倚抓在刀鋒上，當場四分五裂。蝙蝠驚恐地尖叫著，霎時開啟了狂轟亂炸模式。它們的尾巴尖有毒，且生性異常兇狠，用不死不休來形容再恰當不過。
突襲成功的蝙蝠伸出舌頭舔了舔尖牙，“嘿嘿嘿”怪叫著，聲音如同喘不過氣的老太婆。死玩意兒莫非要成精？它們顯然被激怒了，從空中拼命揮舞著鉤爪，準備發起第二輪攻勢。
對付這群難纏的飛鼠，要訣在於穩、準、狠！只見一人趁火打劫地使出雷霆一擊，眨眼便讓飛鼠的腦袋搬了家，可惜他自己也沒好到哪裏去，因為它的鉤爪同時插進了他胸膛。
雙方大戰三百回合後，震耳欲聾的爆破聲終於響起。原本昏昏沈沈的巳月仿佛被驚雷劈中，猛地晃了晃腦袋，撐著最後一口力氣朝前跑去。
在特定位置引爆炸藥，能實現威力最大化，即便炸不死全部的追兵，也能阻止他們繼續往前。這會兒她已幾乎感覺不到自身的存在，仿佛靈魂脫離開□□，兀自奔襲著，直至子彈射中她的小腿。
不同於死神實驗室的精密操作，當初植入歐陽狄大腦的充其量算一枚副芯片。當主芯片的載體失去脈搏，副芯片會在三秒自爆，除非主芯片感知載體死亡的瞬間被同步催毀，那就再也無法控制副芯片了。
終於要結束了嗎？她腦海中仿佛打過一道閃，熟悉的臉龐忽隱忽現，可她實在太困了，只想沈浸在最後的安寧裏……
周圍的空氣驀然一緊，跟著猛烈膨脹開。驚天巨響中，白熾的光芒讓特種兵們條件反射性地抱頭臥倒。當然，這是指沒被炸死的那些人。
地面“哢哢”崩裂開，地窖頂部隨時可能發生坍塌，大多數人來不及防備，胸腹的震蕩以及沒有張嘴、吐盡腹部空氣這些保護動作，令他們當場暈厥。
如果第一聲爆炸是特種兵爆破石門，那第二聲……難道巳月隨身藏著炸藥，但凡陷入絕境，便準備用這樣的方式自我了結？猜到什麽，冷月臉色愈發晦暗。蠢女人！
殊不知他前腳剛出地窖，一記殺伐淩厲的拳風已轟然襲來。他險險避開攻勢，冷不防又一股威壓當頭劈落，鋒利的寒光劃過咽喉，傷口雖不致命，卻也讓他徹底喪失了抵抗。
南宮蒔見到他和白琳瑯似乎並不意外：“福伯，宗先生，冷月，你還剩幾張臉皮？”
對方錯愕之餘死死咬著牙關。以他刁鉆狠辣的近戰功夫，對付普通殺手綽綽有餘，但面對近乎變態的屠戮機器……
男人周身彌漫著如淵似獄的恐怖威壓，仿佛只要他站在那裏，就再沒人能從他跟前踏過。火力由四面八方合攏，雇傭兵們此刻根本無法突圍。
看著他步步逼近，白琳瑯內心所有可怕的念頭瞬間化為現實，甚至連呼吸都忘了。試想，一個人機關算盡、打鳳牢龍，卻在臨近收官時忽然發現所有事情都是針對她的反圈套，她將作何回應？何況還在如此人跡罕至的荒林，以如此嘲諷的方式落下帷幕。
然而，真正石破天驚的東西還在後頭。關押室外毫無征兆地閃過一張側臉，讓她如遭雷擊。藍夜塵什麽時候竟換上了軍裝？如果說他先前給人的印象是清高冷傲，那麽此刻更多了幾分鐵血剛毅。
藍夜塵、禦震天等人秘密配合軍方裏應外合，將好幾股根深蒂固的反動力量釜底抽薪，同時也將多起恐怖襲擊事件，包括摧毀蛹塔的計劃扼殺在了搖籃中。浴血沙場，戰功赫赫！
一旦冠上“戰功”，性質和意義就截然不同，足以封堵悠悠眾口，因為那是國家給予的最高肯定。藍夜塵被破格授予少校軍銜，從現在開始身份將徹底轉變，夜幕終於迎來了洗白。
事到如今，還有什麽琢磨不透？可劇情反轉得太突然，白琳瑯只覺五臟六腑絞得生疼。夜幕洗白需要付出何等代價大家心知肚明，削骨斷臂，受人猜忌、排擠，而這個過程或許要持續數十年，才能讓人徹底忘記他們曾經的身份，活脫脫現實版“水滸”。
正當她大腦混亂之際，男人壓迫的身影出現在門口，目光隔空交匯，她在他眼底捕捉到了覆雜的情緒，卻稍縱即逝。
南宮蒔冷冷開口：“當初中尖塔變異體的軍人身上能產生抗體，原在你們計劃之中吧。”
“你想從我嘴裏套話？”
“我想知道，那種催眠。”
女人不由陷入沈默，隨即高深莫測地笑了笑：“那並非普通催眠，而是會消耗自身的可怕咒術，你把我送走後，我幾乎每天都在研習。”為了利用她來對付南宮蒔，血獄那邊可謂煞費苦心。
“你什麽時候變得像一條毒蛇？”
狠毒嗎？從得知身世的那刻起，她就搖搖欲墜在沼澤邊緣，任由各種外力將她一點點推向萬劫不覆：“毒蛇固然危險，但它在攻擊時往往太專註，乃至忽略了周圍環境。就算我像毒蛇，最後仍栽在了你手裏。”
“為什麽？”
“你們都當我爸收養了我，而事實上我也是他親生的。當年他搞大我媽肚子，狠心拋棄她，直到發現女兒白晴暖得了心臟病，才輾轉查到我的存在。”媽媽的意外身故，孤兒院裏的淩虐，太多東西在她腦海中橫沖直撞，“那天，我無意中偷聽他講話，這才知道，自己不過是他用來盛放心臟的容器。你說可不可笑！”白晴暖患有先天性心臟病，發作嚴重時急需心臟移植，她無疑成了最好的供體。天曉得年幼的她有多恐懼，哪怕在夢裏都無法釋懷。
“他們養著我，只為了方便隨時宰掉我。怎麽樣，現在還覺得我狠毒嗎？”她自幼孤露，顛沛流離，如果人生註定淒慘，她寧願將靈魂獻祭給魔鬼，“當日蕭心落水，差點餵了鋸齒鱗魚，你不也視若無睹？為達目的，不擇手段，咱倆彼此彼此。”
陰郁的氣息籠罩在心頭，男人突然有種說不出的心塞：“她身上染了高濃度信息素，魚群無法靠近。”
對方一早就識破了她的計謀？白琳瑯冷漠的神色終於泛起細細的波瀾：“妖妃之毒幾乎無藥可解，怎麽可能……”
“冰焰。”
“你偷偷服食冰焰？”聲音陡然淩厲。冰焰，妖妃唯一的解藥，可人一旦吸食便再難戒斷。
“什麽時候開始的？”
“我誤傷蕭心那次。”
“為了她，你竟然連性命都不顧？”女人胸口劇烈起伏，黑水銀似的眸底閃爍著幽怨的光。
“保家衛國，職責所在，我怎會允許自己被幻術控制？”即使到了最後覆水難收，他也別無選擇。他盯著她死人一樣蒼白的臉，“血濃於水，白老爺子畢竟沒真那麽做，而白晴暖與你自幼相識，你卻這般喪心病狂。老爺子來電說想探視，依我看大可不必。”如此殘忍的真相，換做誰能接受。
“父女一場，勞他記掛。”她說著覆又平靜下來，甚至帶了一絲興奮的快感，“從醫學角度，驚嚇會讓腦梗患者血壓增高，誘發腦血管痙攣，加重動脈粥樣硬化，長此以往，人容易變得失眠、焦慮、抑郁，甚至覆發腦梗。”
記得白老夫人臨終前那段日子時常噩夢纏身，原來……這一刻，他感覺她徹底瘋魔了：“跟你所謂的苦衷相比，殘害白晴暖、白老夫人、蕭心、暖暖，樁樁件件無不喪心病狂。世間遭受待遇不公者比比皆是，生老病死，坎坷迷離，誰能逃過八苦八難？若每一個都像你這樣極盡報覆，人間豈非成了修羅場？
因著頭頂的風扇，深色窗簾在她眼前微微晃蕩，像極了多年前那個陰沈的天空。烏雲宛如無底黑洞，一不小心便會罩下來，將地面無情吞噬。
她曾歷經生的磨難，卻於痛苦絕望之際遇見他，如同在沙漠裏看到一汪清泉，恨不能將自己全部浸入其中，就算到最後溺亡也無所謂。他的眼底有疼惜，讓她遺忘了寒冷，孤獨，甚至枯萎。
這個世界總這麽不公平，有人活在天堂，有人掙紮在地獄。但它似乎也公平，因為天堂裏的人不會永遠活在天堂，地獄裏的人也不會永遠身處地獄。
怕暴露身份，她大腦未被植入生物芯片，可那又有什麽區別，仇恨、嫉妒、占有，哪一樣不足以操控她？冷月生死未知，待電腦終端捕捉到異常，會即刻銷毀他的芯片，絕無生機，而她最後的命運不想別人來掌握。
她沒有再回答什麽，只緩緩伸手抓住窗簾，用它包裹著自己，仿佛它可以取代某個溫暖的懷抱。劇烈的刺痛從指尖傳來，強忍幾秒後，她身體終於失去了控制。
眼前越來越模糊，朦朦朧朧中，她又一次看到了白晴暖。那會兒她剛學騎車，對方怕她摔倒，一路小跑追在後面。她們周末經常去海邊玩，空氣裏滿是腥鹹的味道，偶有海鷗鳴叫著飛過，翻飛的翅膀在空中留下淺淺的劃痕，她們邊摸貝殼邊學海鷗叫……
失落的記憶逆流成河，包括無數不堪回首的過往，怎也邁不過去的天塹……或許她的靈魂逃亡了太久，眼中只剩黑暗，再找不回最初的模樣。或許當一個人對於自我生存的渴望被無限放大，周圍事物就變得微不足道了。人生如局，她終究是萬丈紅塵的一粒草芥，如果有下輩子，一切會重新開始嗎？
頭頂的風扇轉了一圈，又一圈，宛若飛轉中的黑洞，將她靈魂徹底吸了進去，攪成支離破碎的虛影。
早在她神情出現異常的那刻，南宮蒔已飛快感應到什麽，瞳孔微乎其微一震，可仍舊晚了。她戒指裏藏了暗針，北極霞水母毒，頃刻斃命。他無聲凝望著她，良久才伸出手，將她的雙眼輕輕闔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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雇傭兵們邊用火力壓制，邊迅速退往地窖，因為它連接著可以逃生的山林。
屋內的白琳瑯聽見槍響，瞳孔驟然冷縮。南宮蒔已在她掌控之中，漠鷹攻打死神基地的結局亦毫無懸念，好端端的怎又橫生枝節？
軍方做夢也不會猜到，顧擎安實際效命於血獄。而當初身中變異體的軍人能自行產生抗體，全都依賴巳月的血清樣本。他們愚蠢地以為，只要有抗毒疫苗，漠鷹的突襲計劃定然無往不勝。哼，屆時便送她們一個大大的驚喜。
抗毒疫苗裏勾兌了“虹粉佳人”。該病毒進入體內起先沒什麽異常，連精密的血檢設備都能騙過，除非在某種光子煙霧的催化下，才能發揮出真實威力。前一秒還浴血奮戰的軍人，後一秒即將變成喪失思維的狂暴體。
難道說……白琳瑯腦子裏閃過無數個念頭，渾身汗毛瘋狂炸開，偏偏這時，子彈呼嘯著攪碎空氣，在水泥地上帶出一溜火光。
危急關頭冷月破門而入。想到最壞、最難以置信的結果，他刻不容緩地打開地窖暗門。裏頭漆黑一片，他抽出照明條遞給白琳瑯，讓她自己先跑。為今之計，只能先想辦法甩掉追兵。
狹長的甬道纏滿了蛛絲，最初那段路，頭頂的巖層十分低矮，讓人險些透不過氣，但沒多久洞頂和周圍就變得開闊了。
身後猛然襲來一股勁風，白琳瑯似也察覺到了，回頭的瞬間嚇得汗不敢出，幸虧男人剛勁有力的手臂快速攬過她。她身體扭轉了半圈，待心神歸位，銳利的刀鋒已先發制人。
“冷月！”
緊要關頭，幾個雇傭兵及時趕到，與強敵展開了殊死搏殺。
跑出一段距離後，冷月立刻拿匕首撬開子彈底座，將火藥灑在傷處，同時甩開打火機翻蓋。劇烈的疼痛令他情不自禁顫抖起來，空氣中彌散著焦糊的氣味，但至少血止住了。
十餘米開外，矯健的身軀跌打翻騰著，軍刀對軍刀，拳頭撼拳頭，雙方勢同水火。巳月的速度在明顯下降，待她和幾個動作快的雇傭兵趕到，冷月當機立決發動了第二重機關。厚厚的石門從頭頂砸落，激起鋪天蓋地的粉塵。
見巳月遍體鱗傷，他心頭一緊，從衣袖上撕下幾條碎布，替她先做了簡易的包紮，但血實在太多了，深色的布條很快被浸濕，他看不行又撕了兩條，卻被她摁住手腕，幅度細微地搖了搖頭：“你們走吧，我來斷後。”光是她肩頭那片鮮紅，失血量已十分可怖，如今左肋又多出個血洞，任何一點發力都會導致雪上加霜。
蝙蝠群的進攻未必能真正阻擋特種部隊，他們早晚會爆破石門。就她現在的狀況，與其說斷後，不如說送菜來得實際點。想到接下去可能發生的事，他緩緩用槍抵住了她額頭。
她腦袋仿佛千斤重，眼前也出現了疊影，卻依舊努力撐著精神：“別，我不想是你。”
看情形確實命不久矣，對方沈默片刻，最終抹去了她嘴角的血絲。夜寒徹骨，殺手的命運多半以死亡為歸宿，原也沒什麽值得留戀。
被石門隔斷的另一側，特種兵憤恨咬牙：“該死！準備炸藥爆破！”
不用他提醒，隊友已輕車熟路固定起炸藥包，與此同時，他似乎發現了什麽，耳朵謹慎地貼上巖壁：“有東西在叫！”
死寂中再度傳來聲響，像野獸的嘶鳴，又像鳥類扇動翅翼，眾人紛紛側耳傾聽。聲音還在持續，但很難分辨出來自哪個方位，大概巖石對聲音的傳導比空氣要快，加之空間封閉，那鳥不鳥、獸不獸的聲響仿佛水乳交融成了某種怪異的音波，一圈圈回蕩在巖壁間。
沒等大家回神，他握匕首的手突然高高擡起，對準巖壁縫隙插了下去。
滾燙的鮮血從縫隙中噴湧而出，濺了他滿嘴，地面隨之劇烈震動起來，大家盯著“吱嘎吱嘎”不斷炸縫的巖壁，噤若寒蟬。那一刻，所有人心臟都停了半拍，而對面的東西也被按了暫停鍵似的，瞳孔直勾勾盯著“入侵者”。
相較普通蝙蝠，它們體型要大很多，尾巴擰起來酷似長鞭，亦有鋒利的鉤爪。說時遲那時快，一只蝙蝠率先“子彈出膛”，刀鋒劈開空氣，但它的速度竟然更快，不但輕易躲過了殺招，尾鞭還咄咄逼人地抽向對方脖子。這就帶點侮辱性了。
腥臭的勁風直撲而來，隊友暗道不秒，邊後退邊用軍刀橫擋在胸前。鉤爪不偏不倚抓在刀鋒上，當場四分五裂。蝙蝠驚恐地尖叫著，霎時開啟了狂轟亂炸模式。它們的尾巴尖有毒，且生性異常兇狠，用不死不休來形容再恰當不過。
突襲成功的蝙蝠伸出舌頭舔了舔尖牙，“嘿嘿嘿”怪叫著，聲音如同喘不過氣的老太婆。死玩意兒莫非要成精？它們顯然被激怒了，從空中拼命揮舞著鉤爪，準備發起第二輪攻勢。
對付這群難纏的飛鼠，要訣在於穩、準、狠！只見一人趁火打劫地使出雷霆一擊，眨眼便讓飛鼠的腦袋搬了家，可惜他自己也沒好到哪裏去，因為它的鉤爪同時插進了他胸膛。
雙方大戰三百回合後，震耳欲聾的爆破聲終於響起。原本昏昏沈沈的巳月仿佛被驚雷劈中，猛地晃了晃腦袋，撐著最後一口力氣朝前跑去。
在特定位置引爆炸藥，能實現威力最大化，即便炸不死全部的追兵，也能阻止他們繼續往前。這會兒她已幾乎感覺不到自身的存在，仿佛靈魂脫離開□□，兀自奔襲著，直至子彈射中她的小腿。
不同於死神實驗室的精密操作，當初植入歐陽狄大腦的充其量算一枚副芯片。當主芯片的載體失去脈搏，副芯片會在三秒自爆，除非主芯片感知載體死亡的瞬間被同步催毀，那就再也無法控制副芯片了。
終於要結束了嗎？她腦海中仿佛打過一道閃，熟悉的臉龐忽隱忽現，可她實在太困了，只想沈浸在最後的安寧裏……
周圍的空氣驀然一緊，跟著猛烈膨脹開。驚天巨響中，白熾的光芒讓特種兵們條件反射性地抱頭臥倒。當然，這是指沒被炸死的那些人。
地面“哢哢”崩裂開，地窖頂部隨時可能發生坍塌，大多數人來不及防備，胸腹的震蕩以及沒有張嘴、吐盡腹部空氣這些保護動作，令他們當場暈厥。
如果第一聲爆炸是特種兵爆破石門，那第二聲……難道巳月隨身藏著炸藥，但凡陷入絕境，便準備用這樣的方式自我了結？猜到什麽，冷月臉色愈發晦暗。蠢女人！
殊不知他前腳剛出地窖，一記殺伐淩厲的拳風已轟然襲來。他險險避開攻勢，冷不防又一股威壓當頭劈落，鋒利的寒光劃過咽喉，傷口雖不致命，卻也讓他徹底喪失了抵抗。
南宮蒔見到他和白琳瑯似乎並不意外：“福伯，宗先生，冷月，你還剩幾張臉皮？”
對方錯愕之餘死死咬著牙關。以他刁鉆狠辣的近戰功夫，對付普通殺手綽綽有餘，但面對近乎變態的屠戮機器……
男人周身彌漫著如淵似獄的恐怖威壓，仿佛只要他站在那裏，就再沒人能從他跟前踏過。火力由四面八方合攏，雇傭兵們此刻根本無法突圍。
看著他步步逼近，白琳瑯內心所有可怕的念頭瞬間化為現實，甚至連呼吸都忘了。試想，一個人機關算盡、打鳳牢龍，卻在臨近收官時忽然發現所有事情都是針對她的反圈套，她將作何回應？何況還在如此人跡罕至的荒林，以如此嘲諷的方式落下帷幕。
然而，真正石破天驚的東西還在後頭。關押室外毫無征兆地閃過一張側臉，讓她如遭雷擊。藍夜塵什麽時候竟換上了軍裝？如果說他先前給人的印象是清高冷傲，那麽此刻更多了幾分鐵血剛毅。
藍夜塵、禦震天等人秘密配合軍方裏應外合，將好幾股根深蒂固的反動力量釜底抽薪，同時也將多起恐怖襲擊事件，包括摧毀蛹塔的計劃扼殺在了搖籃中。浴血沙場，戰功赫赫！
一旦冠上“戰功”，性質和意義就截然不同，足以封堵悠悠眾口，因為那是國家給予的最高肯定。藍夜塵被破格授予少校軍銜，從現在開始身份將徹底轉變，夜幕終於迎來了洗白。
事到如今，還有什麽琢磨不透？可劇情反轉得太突然，白琳瑯只覺五臟六腑絞得生疼。夜幕洗白需要付出何等代價大家心知肚明，削骨斷臂，受人猜忌、排擠，而這個過程或許要持續數十年，才能讓人徹底忘記他們曾經的身份，活脫脫現實版“水滸”。
正當她大腦混亂之際，男人壓迫的身影出現在門口，目光隔空交匯，她在他眼底捕捉到了覆雜的情緒，卻稍縱即逝。
南宮蒔冷冷開口：“當初中尖塔變異體的軍人身上能產生抗體，原在你們計劃之中吧。”
“你想從我嘴裏套話？”
“我想知道，那種催眠。”
女人不由陷入沈默，隨即高深莫測地笑了笑：“那並非普通催眠，而是會消耗自身的可怕咒術，你把我送走後，我幾乎每天都在研習。”為了利用她來對付南宮蒔，血獄那邊可謂煞費苦心。
“你什麽時候變得像一條毒蛇？”
狠毒嗎？從得知身世的那刻起，她就搖搖欲墜在沼澤邊緣，任由各種外力將她一點點推向萬劫不覆：“毒蛇固然危險，但它在攻擊時往往太專註，乃至忽略了周圍環境。就算我像毒蛇，最後仍栽在了你手裏。”
“為什麽？”
“你們都當我爸收養了我，而事實上我也是他親生的。當年他搞大我媽肚子，狠心拋棄她，直到發現女兒白晴暖得了心臟病，才輾轉查到我的存在。”媽媽的意外身故，孤兒院裏的淩虐，太多東西在她腦海中橫沖直撞，“那天，我無意中偷聽他講話，這才知道，自己不過是他用來盛放心臟的容器。你說可不可笑！”白晴暖患有先天性心臟病，發作嚴重時急需心臟移植，她無疑成了最好的供體。天曉得年幼的她有多恐懼，哪怕在夢裏都無法釋懷。
“他們養著我，只為了方便隨時宰掉我。怎麽樣，現在還覺得我狠毒嗎？”她自幼孤露，顛沛流離，如果人生註定淒慘，她寧願將靈魂獻祭給魔鬼，“當日蕭心落水，差點餵了鋸齒鱗魚，你不也視若無睹？為達目的，不擇手段，咱倆彼此彼此。”
陰郁的氣息籠罩在心頭，男人突然有種說不出的心塞：“她身上染了高濃度信息素，魚群無法靠近。”
對方一早就識破了她的計謀？白琳瑯冷漠的神色終於泛起細細的波瀾：“妖妃之毒幾乎無藥可解，怎麽可能……”
“冰焰。”
“你偷偷服食冰焰？”聲音陡然淩厲。冰焰，妖妃唯一的解藥，可人一旦吸食便再難戒斷。
“什麽時候開始的？”
“我誤傷蕭心那次。”
“為了她，你竟然連性命都不顧？”女人胸口劇烈起伏，黑水銀似的眸底閃爍著幽怨的光。
“保家衛國，職責所在，我怎會允許自己被幻術控制？”即使到了最後覆水難收，他也別無選擇。他盯著她死人一樣蒼白的臉，“血濃於水，白老爺子畢竟沒真那麽做，而白晴暖與你自幼相識，你卻這般喪心病狂。老爺子來電說想探視，依我看大可不必。”如此殘忍的真相，換做誰能接受。
“父女一場，勞他記掛。”她說著覆又平靜下來，甚至帶了一絲興奮的快感，“從醫學角度，驚嚇會讓腦梗患者血壓增高，誘發腦血管痙攣，加重動脈粥樣硬化，長此以往，人容易變得失眠、焦慮、抑郁，甚至覆發腦梗。”
記得白老夫人臨終前那段日子時常噩夢纏身，原來……這一刻，他感覺她徹底瘋魔了：“跟你所謂的苦衷相比，殘害白晴暖、白老夫人、蕭心、暖暖，樁樁件件無不喪心病狂。世間遭受待遇不公者比比皆是，生老病死，坎坷迷離，誰能逃過八苦八難？若每一個都像你這樣極盡報覆，人間豈非成了修羅場？
因著頭頂的風扇，深色窗簾在她眼前微微晃蕩，像極了多年前那個陰沈的天空。烏雲宛如無底黑洞，一不小心便會罩下來，將地面無情吞噬。
她曾歷經生的磨難，卻於痛苦絕望之際遇見他，如同在沙漠裏看到一汪清泉，恨不能將自己全部浸入其中，就算到最後溺亡也無所謂。他的眼底有疼惜，讓她遺忘了寒冷，孤獨，甚至枯萎。
這個世界總這麽不公平，有人活在天堂，有人掙紮在地獄。但它似乎也公平，因為天堂裏的人不會永遠活在天堂，地獄裏的人也不會永遠身處地獄。
怕暴露身份，她大腦未被植入生物芯片，可那又有什麽區別，仇恨、嫉妒、占有，哪一樣不足以操控她？冷月生死未知，待電腦終端捕捉到異常，會即刻銷毀他的芯片，絕無生機，而她最後的命運不想別人來掌握。
她沒有再回答什麽，只緩緩伸手抓住窗簾，用它包裹著自己，仿佛它可以取代某個溫暖的懷抱。劇烈的刺痛從指尖傳來，強忍幾秒後，她身體終於失去了控制。
眼前越來越模糊，朦朦朧朧中，她又一次看到了白晴暖。那會兒她剛學騎車，對方怕她摔倒，一路小跑追在後面。她們周末經常去海邊玩，空氣裏滿是腥鹹的味道，偶有海鷗鳴叫著飛過，翻飛的翅膀在空中留下淺淺的劃痕，她們邊摸貝殼邊學海鷗叫……
失落的記憶逆流成河，包括無數不堪回首的過往，怎也邁不過去的天塹……或許她的靈魂逃亡了太久，眼中只剩黑暗，再找不回最初的模樣。或許當一個人對於自我生存的渴望被無限放大，周圍事物就變得微不足道了。人生如局，她終究是萬丈紅塵的一粒草芥，如果有下輩子，一切會重新開始嗎？
頭頂的風扇轉了一圈，又一圈，宛若飛轉中的黑洞，將她靈魂徹底吸了進去，攪成支離破碎的虛影。
早在她神情出現異常的那刻，南宮蒔已飛快感應到什麽，瞳孔微乎其微一震，可仍舊晚了。她戒指裏藏了暗針，北極霞水母毒，頃刻斃命。他無聲凝望著她，良久才伸出手，將她的雙眼輕輕闔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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